呼伦贝尔夏行记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

自由的灵魂从来不能抵抗对草原的向往。

“天苍苍，野茫茫，风吹草低见牛羊”不就是具象的“诗和远方”？

年秋，我曾经在坝上草原策马驰骋，从高岗上远眺内蒙，远方一片秋日苍茫，遥想草原深处，盛夏时节，该是怎样一番水草丰茂的景象。八年后的夏天，当这个草绿色的梦在我的面前徐徐铺展开来，与昔日的畅想一一印证，更有一种历久弥新的感动。

六月末的呼伦贝尔已经绿意盎然，却还没进入旅游旺季。我们从齐齐哈尔一路自驾深入草原，走的是条环形路线：过海拉尔抵达边境小城满洲里后，又沿中俄边防公路北上，这一段风景绝佳。经黑山头穿过白桦林，恩和、室韦、临江屯三处富有俄罗斯风情的乡村如世外桃源。往东进入大兴安岭，白鹿岛是我们此行的最北端。

激流河回环于青山苍松之间，云山之下满目苍碧，似真似幻。南行过莫尔道嘎、根河、额尔古纳，在根河探访“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”敖鲁古雅使鹿部落，在密林中给驯鹿喂食历。之后穿越大草原回到海拉尔，再返回齐齐哈尔。

（行者无疆）

一周七天，公里的自驾。

从日出到日落，从草原到森林，在路上的生活自有明朗的气息和随心的节奏。出发之前只拟定了大致路线，途中每晚确定次日的行程，也许这种洒脱恰恰契合了这片土地的气质，沿途与未知风景每一次的不期而遇都像是最好的邂逅——不问来路，不问归途，彼此心领刹那的交会，而后各自远扬。

壹

海拉尔之夜

从齐齐哈尔租车前往海拉尔的第一天，是个晴朗的日子。大片大片的云朵离地很近，层层堆叠出明暗不一的银边，犹如油画的边框。高速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，时速开到迈也不觉得快，实在是天高地阔，行者无疆。

眼瞅着土壤渐渐从黑土转为褐色，牧区的风格一点一点取代农耕区，我的脑海里“风吹草低见牛羊”接替了“棒打狍子瓢舀鱼”，情不自禁哼起了“美丽的草原我的家”。

（伊敏河）

与想象不同，草原并不总是一马平川，有时也有起伏的山丘。那些玲珑圆润的曲线覆盖上绵绵青草，无一丝突兀，无一处残缺，竟给人以“精致丝滑”的新鲜感受。偶尔有一小朵白云游过翠色山丘的上空，投下一片阴影，整个天地一刹那间都活了起来。

抵达海拉尔已近傍晚，这是个洁净美丽的小城。暮色里的伊敏河穿城而过，曲折的河道两旁遍布茂密的灌木，河水仿佛从树根下汇集后再流向远方，波平如镜，映着天光云影，沉静而带着一丝神秘，与远处的高楼剪影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。

草原的夜来得晚，八点半后才彻底黑天。我们一行人看过成吉思汗广场的雕塑，从哈萨尔大桥穿伊敏河走回河南岸时，一轮圆月正高悬在这座装饰极具蒙古风情的斜拉大桥上。天幕幽蓝，马头琴的灯柱倒影与悠悠河水交织，一道道银白的琴弦幽幽生光。我的心里忽然涌起海子的诗句——

“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”

（敖包）

不知当年的一代天骄，连同昔日叱咤草原的金戈铁马，可曾与我同看过这江畔一轮月？这朗朗江月，又是何年初照这得得的过客呢？

贰

美食满洲里

第二天一早，在成吉思汗广场旁的“诺敏塔拉奶茶”吃过地道的蒙氏早餐（锅茶、布里亚特包子、油炸果子蘸奶油和蓝莓酱）后，我们拍拍圆鼓鼓、暖乎乎的肚皮，告别海拉尔前往满洲里。过了陈巴尔虎旗才知道，西边的草长得更好。满眼鲜嫩的绿色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，憨憨吃草的牛羊神色悠闲，仿佛不知饥饿忧虑为何物。

（二卡跨国湿地）

满洲里市区往东25公里有一处名为“二卡跨国湿地”的自然保护区。这处被我们误打误撞发现的湿地位于中俄国境线上，无需门票，人烟稀少，一片汪洋沼泽长着茫茫芦苇，野生鸟类、鱼类繁多。广阔水面倒映蓝天白云，不时有飞鸟掠过，比起其他开发成熟的景区别有一种原生态的美感。或许是珠玉在前，之后满洲里市区的套娃广场、国门和中俄互市贸易区三处知名景点反倒令我们有些失望。

（呼伦湖。当地人也称为达赉湖）

满洲里景点里最失望的当属呼伦湖。这个当地人称达赉湖的内蒙古第一大湖、中国第五大淡水湖虽然大得像海却面目模糊。或许是那天下午转了阴天，再加上生态退化、水质污染，灰茫茫的水面混着灰蒙蒙的天空，所谓的“黄金海岸”也只是一片沙滩，实在没有多少美感。

（位于满洲里市区的套娃广场）

比起景点，满洲里这座边境小城本身才是最美的。整座城市干净整洁、富有浓郁的俄罗斯建筑特色，路上不时可见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帅哥。

（卢布里西餐厅）

（俄式香肠）

（红菜汤）

（皇后沙拉）

（香煎土豆片）

慕名而去的“卢布里西餐厅”更是不负所望，俄餐做得十分地道。我们点了红菜汤、俄式罐焖牛肉、皇后沙拉、香煎土豆片、俄式香肠和奶酪面包，其中奶酪面包最为惊艳，每一口都香甜柔软又绵密，满满的幸福感，好吃到哭。皇后沙拉每一层味道都在变化，土豆泥里混杂小粒的生鱼丁，嚼起来又软又韧，风味独特。加上餐厅里异域风情的装饰和美丽的俄罗斯女郎服务生，卢布里的这顿饭成为我们此行吃得最有仪式感的一餐。（其他许许多多顿美味都光顾埋头苦吃没顾上拍照……）

叁

奇幻边防路

来之前朋友就推荐，满洲里往北到室韦这段中俄边防公路风景极好，不能错过。我们从扎赉诺尔拐弯开上这条最美县道时，几乎立刻就被眼前的风景征服了。一望无际的草原本身看久了是会视觉疲劳的，然而加上高低的地势和蜿蜒的河，组合起来便多了大气磅礴和变幻的美。有几段先下坡后上坡的路，视野极为开阔，我们仿佛要沿着笔直的道路向上，一直开进烟紫色的云里去。

因为是边防公路，围栏另一侧就是俄罗斯，隐约能看见对岸的村庄，有时还能见到小小的哨所屹立在山头。道路两侧，绿草随风起伏，一如波涛，中间夹杂着黄色、紫色的小花，河道静水流深，远处是米粒大小的牛羊在悠然吃草。风声呼啸，天地之间只有一阵阵沙沙的草木低鸣，宛若天籁。

（小小的边防哨所屹立在山头）

再往北，五卡到七卡这段路风景更美，可惜正在修路。我们硬着头皮开了十几公里，竟漫山遍野与一大片小黄花狭路相逢，仿佛掉入一个黄色的海洋。它们是如此肆意生长，远处的天空和额尔古纳河仿佛都回荡着它们窸窸窣窣的嬉笑。

从黑山头过额尔古纳往恩和。额尔古纳有“亚洲最大湿地公园”额尔古纳湿地，水天相接，气象万千。公路两边风景从草原变成了草甸，小山上长着一簇簇的山芍药，洁白如云，扬扬其香。

（额尔古纳湿地）

（洁白如云的山芍药）

我们在山巅偶遇了一位孤独的牧羊人，带着一只狗，放着三百只羊。狗是他捡来的，并不是牧羊犬，身形瘦小，满脸写着忠心耿耿。牧羊人向我们抱怨，自己受雇放羊，一个人常常顾不过来，有时候羊群跑散了就会丢羊。

“丢了怎么办？要赔吗？”我有点担心。

牧羊人笑一下：“能怎么办？丢了就丢了。”语气里似乎并无多大的痛惜。是豁达还是无可奈何？

下坡的时候，我回望山坡上的一人一狗的身影，又想起此次沿途中偶然见到的几处养蜂人，也是这样离群索居，居无定所。寂寞应该是人类共通的情感吧？可在这样天高地阔的地方，似乎拿我这个都市过客的思维套用别人的生活也未必妥当。

肆

草色烟光残照里

旅途中最美的时刻必有日出和日落，光影变幻才会美得惊心动魄。但因为纬度高加上恰逢夏至，昼长夜短，每天凌晨三四点即日出，对我这个夜猫来说，真要如此早起实在是太痛苦，只能把所有的爱倾注在黄昏上。

（临江。邻着额尔古纳河）

若是要问此行哪里的黄昏最令我沉迷，毫无疑问是恩和和临江。这两个富有俄罗斯风情的小村镇如同武陵桃源，悠闲而宁静的气氛冲淡了旅途的躁动和疲惫，让所见的风景都自带田园牧歌的背景音乐。

（恩和的黄昏）

恩和是国内唯一的俄罗斯民族乡，位于额尔古纳河以东、大兴安岭以西。到恩和之前会路过大片的白桦林和黑桦林，青山隐隐，它像是嵌在山林里的一颗明珠。小小的恩和只有一条主街道，本地居民彼此熟识，人情味很浓。

（俄罗斯小木屋）

吃过晚饭七点多，天色犹明，我们踱着步去村西头看牧场和河流上的落日。远山顶上，玫瑰色的云霞淡而薄，头顶上的天空还是暗暗的粉蓝色，空气里有土壤潮湿而肥沃的腥气，并不难闻。栅栏、推车、俄罗斯风格的木屋，还有草地上缓缓扫着尾巴的牛羊，在清凉的暮色里都呈现出一派淡然的神色。

（草场上的木推车）

回来时遇到晚归的奶牛自顾自走着，被好奇围观的我差点挤到路边去。在院子里劳作的俄罗斯族大叔告诉我们，每天早上6点是妻子给家里的奶牛挤奶的时间。“你们可以来看，还可以喝到最新鲜的牛奶！”他那五官深邃的脸庞上明显带着风霜的痕迹，却一派眉目朗朗。

临江屯和恩和风格很像，但是更小、人更少，只有一百来户人家。傍晚时分，我们骑马穿过白桦林上南山看日落，没想到在山顶遇到了多路摄影人马，长枪短炮严阵以待，令我暗暗咋舌：原来临江的日落这么有名？

（南山日落）

不过山顶的风景确实开阔大气，额尔古纳河绕出一个大弯，四周环绕着莽莽苍苍的森林，造物主磅礴潇洒的手笔，令人目眩神移。

（额尔古纳河绕出一个大弯）

我找了一个木桩坐下静等，日落那一瞬，远处山顶浮起一层玫瑰紫的云雾，落日熔金，暮云合璧，河对岸的草木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，在微风里轻轻摆动。这边山下的村庄已经炊烟袅袅。那一刻，真的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温柔。

伍

密林精灵之吻

此行虽说是草原游，却有1/3的时间是在森林里走。离开临江后我们继续北上白鹿岛，此处也是此行的最北端。如果继续北上，有一处名为奇乾的小村，据说只有6户人家，号称北方墨脱。

（白鹿岛）

白鹿岛位于莫尔道格国家森林公园内，也是这个森林公园里最美的景点。激流河从这里回环注入额尔古纳河，形成两处小岛，彼此守望。云山之下满目苍碧，似真似幻，非常有视觉冲击力，也很适合拍照。观景台有一处高约30米的塔，可以手脚并用爬上去，可惜我胆子不够大，爬到一半就有些腿软，心跳如擂，不敢继续——台阶全是铁条搭起来的，往下看地面一览无遗！激流河还提供漂流，我们没试，想来应该有些意思。

（森林里的伐木场）

（小火车）

在白鹿岛穿行的三个多小时里，手机长时间处于无信号状态。前日中俄边防公路上，五卡往北有很长一段路，手机信号也自动变成俄罗斯的运营商，以至于无法用手机软件导航。而路标总是要隔很久才出现，前路茫茫，还好只有一条主路，不至于彻底抓瞎。

（敖鲁古雅使鹿部落）

（鄂温克族的图腾崇拜）

森林里最值得期待的是什么？对我这个毛兽控来说，当然是萌萌的驯鹿。敖鲁古雅使鹿部落有一处鹿苑，进去不远就能看到一只驯鹿，拴在树下，浑身雪白，鹿角大得像棵树，非常醒目，是当地驯鹿里的明星，游人想合影或小朋友想骑一下都要付费。

爱好自（省）由（钱）如我，自然是往树林深处走，寻找其他的自由精灵。果然，往里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大群驯鹿在林间或走或卧，不惧生人。为了鼓（调）动（戏）它们，我毅然花十块钱买了一篮子苔藓，没想到刚才还步履悠悠的驯鹿瞬间疯了，直直朝我小跑过来。没见过这等世面的我只好高举篮子狂奔，后面跟着两三只穷追不舍的驯鹿。只要我一停下来，它们就挤到我面前，大头紧紧贴着我胸口，仰着脸盯着我，还喷鼻子。如果我此时还假扮高冷不喂食，就会被鹿角顶或者鹿蹄子踹（幸亏它们比较克制），我只好当起了坚强的饲养员。

一开始被驯鹿们的热情小小惊吓了一下，后来它们可能吃饱了，迅速恢复人畜无害的温顺，在林间轻巧来去。此时轻轻抚摸它们的脸、鼻梁也不会被讨厌。我还忍不住摸了它们的角，暖暖的，绒绒的，像小孩毛茸茸的头顶。看鹿人告诉我，鹿茸里面流的是驯鹿的血液，很敏感，所以它们其实不是很喜欢热乎乎的人手摸鹿茸……

我注意到鹿群边上有只刚一个多月的小鹿，害羞而腼腆，不敢正脸看人。我被它湿漉漉的眼神击中，蹲下身试探着鞠了一捧水想喂它，没想到它并没有喝，却把整个脸埋进我手里，还舔了我手心一下。

我的心瞬间融化了！这是此次森林游收到的最温暖的礼物！

本文by大蚊子在路上